那部躺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还固执地亮着,“哥”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也烫着灵堂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压垮了所有人的呼吸。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
咚!
咚!
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生疼。
几十道目光黏在我身上,惊疑、恐惧、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超自然现象挑起的诡异兴奋。
我僵在原地,血液像是冻成了冰渣,又在下一秒被那股从脊椎窜上来的恶寒烧沸。
姨母离我最近,她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失,精心描画的口红此刻像一道突兀的伤口。
她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机,指节泛白,嘴唇哆嗦着,看看我,又看看屏幕上那串诡异的号码,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这…这是…朗朗的…可…”她说不下去,旁边她的丈夫,我的姨父,一把将她往后拉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审视,不再是看一个刚刚失去兄长的可怜外甥,而是在看一个…麻烦,或者更糟,一个…怪物。
“谁的恶作剧?!”
终于,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凝固的空气,是我哥的一个远房表姐,她举着手机,像是在举着一个炸弹,“谁的手机!
谁搞的鬼?!
站出来!”
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的手机都收到了。
来自同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号码。
播放了同一段,我濒死的、绝望的呼救。
这绝不可能是恶作剧。
没有这样的恶作剧。
没有这样的技术,也没有这样的…时机。
我的视线猛地甩回前方的遗像。
那两行浓稠的血泪消失了。
照片里的哥哥,依旧阳光地笑着,眼角带着熟悉的褶痕,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只是我极度悲伤下产生的集体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地毯上,我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嗡——极轻微的一声震动,在此刻落针可闻的灵堂里,却如同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聚焦在那小小的发光体上。
又是一条短信。
来自“哥”。
我像被钉在原地,不敢弯腰,不敢去捡。
恐惧攫紧了我的喉咙。
离手机最近的是我哥生前最好的朋友,阿凯。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看看我,又看看手机,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弯腰,一把抄起了我的手机。
“别…”我想阻止,声音却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阿凯己经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抬头看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怜悯?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颤抖着,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
没有文字。
只有一个地址。
那是我和我哥共同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的地址。
我们的家。
“别回家,凶手还在屋里。”
那条短信的内容瞬间重新撞进我的脑海,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凶手…还在屋里?
发给所有人我的呼救声,现在又发给所有人这个地址…这是什么意思?
警告?
恐吓?
还是…邀请?
“报警!”
姨父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因紧张而变调,“快!
报警!
这太不正常了!”
“对!
报警!”
几个人如梦初醒,慌忙低头想要拨打110。
但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没…没信号了!”
一个人惊呼。
“我的也是!
刚刚还有满格的!”
“我的也是!
一格都没有!”
“ wifi也断了!”
骚动像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人们惊恐地检查着自己的手机,举高,晃动,试图捕捉那根本不存在的信号。
灵堂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座信息孤岛,被无形的力量彻底屏蔽。
唯一的“信号”,就是那个早己注销的号码,强行闯入我们所有人的手机。
我的目光越过慌乱的人群,再次落在哥哥的遗像上。
他的笑容在晃动的烛光和人们惊恐失措的脸庞映衬下,显得愈发诡异莫测。
三年前,我亲手注销了他的号码。
因为我们大吵了一架,一场几乎要撕裂兄弟之情的剧烈争吵。
为了什么?
那些争执的细节在巨大的悲伤和眼前的惊悚面前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灼烧般的悔恨和一个空洞的号码。
一个死人的号码。
一个本该永远沉默的号码。
它回来了。
用它自己的方式。
阿凯还举着我的手机,那个地址像一句诅咒,亮在所有人面前。
然后,我的手机,再一次,在他手里震动了起来。
嗡——嗡——这一次,不是短信。
是来电。
屏幕上,那两个字跳跃着,执拗地,一遍遍响起单调而尖锐的铃声——“哥哥哥”阿凯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他惊恐地看着我,用眼神询问我该怎么办。
接?
还是不接?
来自三年前己注销号码的来电。
来自我己故哥哥的来电。
而我最恐惧的是——那呼救声,是我的。
那地址,是我的家。
那“凶手”……灵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部嘶鸣作响的手机,仿佛那里面藏着恶鬼。
铃声还在响,一声接一声,催命一般。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向阿凯伸出了手。
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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