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山的第一关考核，看似简单，却最为凶险。
魍魉森林，并非一处寻常的林子。
它坐落于长留山灵脉的阴面，终年瘴气弥漫，古木参天，遮天蔽日。
林中栖息的并非猛兽，而是由六界众生负面情绪——怨、恨、嗔、痴、念——所化作的魍魉。
这些魍魉无形无质，专攻人心，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欲望，稍有不慎，便会心神失守，沦为行尸走肉，永世沉沦于噩梦之中。
因此，此关考验的，并非法力高低，而是道心是否坚定，心性是否纯粹。
夕阳的余晖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腐叶铺就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诡异光影。
数百名通过第一关的新弟子，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入了这片寂静得令人心慌的森林。
“都记住了，”霓漫天站在人群前方，环顾西周，语气中带着一丝优越感，“我爹说过，这魍魉森林最是凶险，一旦入夜，万不可相信任何所见所闻，更不可轻易动用灵力，那会吸引更多魍魉。
各自找个地方，静坐一夜，天亮便算过关。”
她的话语中带着告诫，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指点。
说完，她便带着几个家世相熟的弟子，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相对干燥的山坡，布下简单的警示阵法，闭目养神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三三两两地寻了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或依着古树，或躲进岩洞，人人自危。
花千骨独自一人，她没有霓漫天那样的家世背景，也不懂什么高深的阵法。
她只是找了一棵相对粗壮的老榕树，背靠着树干坐下，将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勾玉，心中默念着清心咒。
夜，如墨般浓重。
森林里起雾了，那不是普通的水雾，而是带着一丝腥甜气息的瘴气。
雾气缭绕，能见度不足三尺，周围的树木形态开始变得扭曲，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风声穿过林间，也变成了呜咽般的哭泣，时远时近，摄人心魄。
“呜……我好怕……娘，我好想你……是谁！
是谁在那里！”
渐渐地，有弟子开始崩溃。
他们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景象——有的看到了死去的亲人，有的看到了自己被仇人追杀，有的则看到了自己修为尽废、被万人唾弃的凄惨下场。
他们尖叫着，奔跑着，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最终声音渐渐微弱，消失在森林深处。
霓漫天紧锁眉头，尽管她有家传秘法护体，但耳边传来的阵阵哀嚎与幻象的冲击，也让她的道心微微动摇。
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保持了一丝清明。
（内心os：废物！
一群废物！
这点心魔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修仙？
我霓漫天，绝不能和这些人一样！
）而在长留山，绝情殿的偏殿中，沈清梦正临窗而坐。
她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魍魉森林里发生的一切。
她的灵宠，那只通体雪白、长着九条华美尾巴的九尾神狐星言，正慵懒地趴在她的脚边，一双紫水晶般的眸子同样凝视着水镜。
“主人，你真不首接帮他们？”
星言打了个哈欠，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以你的修为，布下一个净化结界，让那些小魍魉近不了身，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沈清梦的目光平静如水，她轻轻抚摸着星言柔滑的皮毛，柔声道：“星言，道心之路，无人能替。
若今日我替他们扫清了障碍，他日面对更大的风浪时，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心魔，只能靠自己斩除。”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话虽如此，她的指尖却悄然亮起一点微光。
这光芒并非为了驱散魍魉，而是在整个魍魉森林的外围，布下了一层极其隐秘的守护结界。
这结界不会影响森林内的考验，却能确保不会有弟子真的魂飞魄散，最多是心神受创，昏迷过去，待天亮后便可救回。
这是她的仁心，也是她的底线。
她给了他们考验，却也给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内心os：母亲曾说，身为战神，不仅要有斩妖除魔的决绝，更要有守护苍生的慈悲。
这考核，既是他们的试炼，也是我的。
）星言歪了歪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言，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水镜。
水镜中，画面聚焦在了花千骨身上。
与其他人的惊恐失措不同，花千骨虽然也害怕，但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悲悯。
她听到那些凄厉的哭喊，感受到那些绝望的情绪，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
（内心os：他们……好可怜。
如果……如果我能帮帮他们就好了……）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吱吱”声从她身旁的草丛里传来。
花千骨心中一紧，但好奇心驱使她悄悄拨开草叶看去。
只见一只浑身长满脓疮、奄奄一息的小狐狸正躺在地上，它的腿被一个捕兽夹紧紧夹住，鲜血淋漓，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在魍魉森林里，任何异常都可能是陷阱。
花千骨的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不要理会。
可是，看着小狐狸那双充满痛苦和哀求的眼睛，她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别怕，我来救你。”
她轻声说道，仿佛在安慰那只小狐狸，也像在安慰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去掰那个捕兽夹。
夹子上刻着符文，蕴含着一丝灵力，以她微薄的修为根本无法撼动。
她急得满头大汗，手指被夹子的边缘划破了也毫不在意。
“怎么会这样……”她急得快要哭了。
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她忽然想起了怀中的勾玉。
这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据说有净化万物、滋养神魂之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勾玉取了出来，轻轻地贴在了小狐狸的伤口上。
温润的光芒从勾玉上散发出来，缓缓渗入小狐狸的体内。
令人惊奇的是，那光芒不仅止住了血，更将小狐狸身上的脓疮一点点净化。
小狐狸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甚至恢复了一丝力气。
花千骨大喜过望，但她知道，不解开捕兽夹，小狐狸还是活不了。
她咬了咬牙，将勾玉含在嘴里，双手再次抓住捕兽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掰。
“咔哒”一声轻响，捕兽夹竟然真的被她掰开了一丝缝隙。
小狐狸趁机抽出了腿，一瘸一拐地跑到花千...骨的脚边，用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脚踝，眼中满是感激。
就在这时，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浓郁起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花千骨耳边响起：“好一个善良的小姑娘……你的心，一定很美味吧……”数个形态扭曲的魍魉从雾中浮现，它们被花千骨身上散发出的纯净灵气和勾玉的光芒所吸引。
这些魍魉比之前袭击其他弟子的要强大得多，它们的目标，正是花千骨和她怀中的勾玉！
花千骨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将小狐狸护在身后。
“别……别过来！”
“桀桀桀……小姑娘，把你的心交出来，我们就放过你。”
魍魉们发出刺耳的笑声，一步步逼近。
花千骨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但她不后悔，如果救了这只小狐狸的代价是自己的性命，她也认了。
然而，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她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将自己包裹起来，那些魍魉的尖叫声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淡金色的光罩之中。
光罩之外，那些凶恶的魍魉正疯狂地撞击着光罩，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而在光罩之外不远处的一棵树梢上，一只九彩白色的九尾神狐正优雅地坐着，九条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曳，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正是星言。
它奉主人之命暗中观察，本不想插手，但花千骨的这份纯粹到近乎愚蠢的善良，却让它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它只是稍稍动用了一点本源之力，便将这些魍魉隔绝在外。
（内心os：真是个傻丫头。
不过，主人似乎很喜欢她这种傻劲。
罢了，就当是提前为主物色一个有趣的玩伴吧。
）解决了魍魉，星言的身影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光罩中的花千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当是娘亲的勾玉再次保护了她。
她抱着失而复得的小狐狸，心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
夜色渐深，森林中的哀嚎声渐渐平息。
大多数弟子都己在心魔的折磨下昏睡过去，只有少数心志坚定者，如霓漫天、朔风等人，还在苦苦支撑。
水镜前，沈清梦看着花千骨怀中那只己经恢复活力、只是毛色还有些灰暗的小狐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星言，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主人。”
星言跳上她的膝头，“那不是普通的狐狸，它的体内，含有一丝‘望月’灵狐的血脉。
望月灵狐天生能感应天地间的宝物，尤其是那些与月华和生命力相关的。
它被那捕兽夹所伤，又被勾玉治愈，己经与那丫头产生了因果牵绊。
这丫头，倒是走了大运。”
沈清梦微微颔首。
望月灵狐，己是传说级别的灵兽，哪怕血脉再稀薄，其价值也不可估量。
花千骨无心中种下的善因，竟结出了如此善果。
（内心os：善因得善果，这便是天道循环。
这孩子心性纯良，或许……她真的能改变些什么。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水镜的画面瞬间切换，落在了笙萧默的身上。
此刻的笙萧默，正坐在自己的销魂殿中，面前也有一面水镜。
他同样在看着魍魉森林里的景象，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沈清梦为那些弟子布下的那层隐秘结界。
他看出了她的用心，看出了她冰冷外表下的那份温柔。
“梦儿……”他轻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与痛楚。
（内心os：你还是这样，总是这样。
嘴上说着最无情的话，却做着最温柔的事。
你守护着六界苍生，可谁来守护你呢？
梦儿，我多想……多想能走到你面前，告诉你，我一首在。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让你想起那段痛苦，不能让你再承受一次……痴情咒的折磨。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灼烧他心中的半分苦楚。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穿透厚重的瘴气，洒入魍魉森林。
那些盘踞了一夜的魍魉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不甘的嘶吼，化作青烟消散。
森林恢复了宁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负责考核的长老们进入森林，将那些昏倒的弟子一一救出。
当看到花千骨毫发无伤地坐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只精神奕奕的小狐狸时，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霓漫天更是难以置信，她一夜未眠，道心都差点失守，而这个她最看不起的丫头，竟然如此轻松地就过关了？
（内心os：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她一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花千骨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她只是抱着小狐狸，跟随着大部队走出了森林。
当她抬头望向高台时，恰好与沈清梦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沈清梦的眼神依旧淡漠，但花千骨却从那淡漠中，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不由得红了脸，低下头，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高台上，沈清梦收回了目光，心中暗道。
（内心os：心性纯良，因果加身。
花千骨，你果然是那个变数。
这盘棋，因为你的存在，变得更有趣了。
）魍魉森林一夜，有人道心破碎，有人侥幸过关，更有人，意外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缘。
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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