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也是。”
陈过川那声近乎敷衍回应，并未让王念珩感到挫败，反而像一根极细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她心底那点征服欲。
她见过的殷勤太多，这种近乎失礼的冷淡，倒成了新鲜佐料。
她正欲再寻话题，一个略显富态、满面红光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挤着谄媚的笑容凑近了陈过川。
“陈总！
久仰久仰！
我是宏昌实业的刘……”他话音未落，手己热情地伸了过来。
陈过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并非针对来人，而是对这种场合下不可避免的应酬本能地排斥。
他并未伸手，只是将手中的酒杯换到右手，左手顺势虚扶了一下王念珩的手臂，动作自然地将她带离了半步，恰好隔开了那位刘总过于热情的靠近。
“刘总，”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幸会。”
王念珩何等机敏，立刻明白了陈过川是拿她当了片刻的“挡箭牌”。
她非但不恼，心底反而升起一丝被“利用”的奇异快感——这至少证明，在当下，她对他而言，比那个什么刘总更有价值，或者说，更不令人厌烦。
她顺势而为，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眸，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看向那位僵在原地的刘总：“刘伯伯，您和陈先生有正事要谈吗？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她语气娇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仿佛真的在担心自己碍事。
那位刘总这才看清陈过川身边站着的竟是王家这位小祖宗，脸上瞬间闪过惊愕与惶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王小姐您说笑了，我就是过来跟陈总打个招呼，打招呼！
你们聊，你们聊！”
他几乎是倒退着离开的，额角似乎都渗出了细汗。
一个小小的插曲，却让王念珩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陈过川不仅拒绝了她，也拒绝了别人。
这种“一视同仁”的疏离，反而凸显了他的特别。
她重新将目光投回陈过川身上，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那目光深沉，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带情欲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艺术品的内在价值，而非其华丽的外壳。
“陈先生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王念珩轻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细微的脆响。
“嗯。”
他承认得干脆。
“那为什么来？”
“必要的社交。”
他回答，言简意赅。
“就像刚才应付我一样？”
她歪着头，带着点狡黠的挑衅。
陈过川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像是冰湖上掠过一丝微光。
“不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却只是说，“王小姐很耀眼。”
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但从他嘴里说出来，配上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低沉的嗓音，硬是听不出半分讨好，反而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王念珩心念微动。
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对话节奏的感觉。
她习惯于成为话题的中心，引导着一切走向。
而在陈过川这里，她仿佛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总是落在空处。
她决定换一种方式。
首球不行，便迂回包抄。
“是吗？”
她笑得更加甜美，目光却不再停留在他脸上，而是慢悠悠地扫视着整个宴会厅，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评判，“可我觉得，这里很多人都像橱窗里的模特，穿着最贵的衣服，说着最无聊的话，无趣极了。”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找到同类的期待，“陈先生觉得呢？”
她在试图寻找共鸣，划分阵营，将他拉入自己的“有趣”阵营，共同鄙视这“无趣”的众生。
陈过川沉默了片刻，随着她的目光也扫了一眼周遭的衣香鬓影。
然后，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价值，有时候体现在无聊的背后。”
王念珩一怔。
他继续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就像王小姐颈间的蓝宝石，它的价值，不在于被多少人赞美，而在于它本身的形成，以及……它能撬动的资源。”
他的视线在她项链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冷静得像一个估价师。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不接她的招，不坠她的瓮，反而用最平静的语气，撕开了浮华表面的伪装。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娇憨的神色褪去，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锐利。
“陈先生的意思是，我也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陈过川迎着她骤然改变的目光，并未退缩，反而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半分，拉近了一点点距离。
他周身那股疏离的气场似乎将她笼罩，声音压得更低，只有她一人能听清：“不。
我的意思是，真正的猎手，不会满足于捕捉橱窗里的展品。”
王念珩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以及一丝被看穿底牌的不安。
她紧紧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戏谑或挑衅，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近乎漠然的深邃。
他不再看她，首起身，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动作利落。
“失陪了，王小姐。”
他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转身离去。
这一次，王念珩没有阻止，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穿过人群，如同摩西分海，所过之处，自然引来无数或敬畏或探究的目光。
他从容地融入，又仿佛始终游离在外。
指尖微微发凉。
她原本以为这是一场由她发起、目标明确的捕猎。
此刻却骤然发现，猎人与猎物的界限，从一开始就是模糊的。
他那句“真正的猎手，不会满足于捕捉橱窗里的展品”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盘旋。
他是在暗示她格局太小？
还是在邀请她进入一个更危险的、属于他的猎场？
“念念，你怎么了？”
林幸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王念珩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荡。
她转过头，脸上己重新挂上那副完美无瑕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
“没什么呀，”她语气轻快，挽住林幸的手臂，“就是觉得，今晚的宴会，终于有点意思了。”
她目光再次投向陈过川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那簇名为征服与占有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这场游戏，果然比她想象中，有趣一千倍，也危险一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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