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炭治郎的话匣子似乎关不上了。
他热情地向剑心介绍着这个时代的基本情况——年号是“大正”,人们开始穿西式服装,街上偶尔能看到汽车,但像这样偏远的山镇,大多还保持着旧日的风貌。
剑心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碎片努力拼凑起来。
大正时代?
对他而言,那是尚未到来的“未来”。
这种时空错位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让他有些恍惚。
“绯村先生,您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
炭治郎回过头,眼神纯净,不带丝毫试探,只是单纯的好奇,“您的口音有点特别,衣服也是感觉像是几十年前的款式。”
“……嗯。”
剑心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愿也无法详细解释,“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远到超乎你的想象,至于衣服……说是几十年前的也不过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炭治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回避,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转而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的家人,说起变成鬼的妹妹祢豆子,说起他加入鬼杀队的缘由和目标——找到让祢豆子变回人类的方法,并斩杀一切的元凶鬼舞辻无惨。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家人的爱、对鬼的憎恨与怜悯交织的复杂情感,以及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信念。
剑心静静地听着,内心受到不小的触动。
这个少年的肩膀上,扛着如此沉重而明确的目标,却依然能保持这般清澈的眼神和温暖的心性,实属难得。
与他相比,自己这个迷失在时空中的浪客,仿佛只剩下一具被过去束缚的空壳。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镇出现在眼前。
夜深人静,只有零星几盏灯火还亮着,大多是旅店或酒馆的招牌。
镇子的建筑混合着传统町屋和些许西式风格,确实与剑心熟悉的明治东京有所不同。
炭治郎轻车熟路地带着剑心来到一家看起来颇为古旧但干净的旅店前,招牌上写着“藤屋”。
“老板是很好的人,而且这里价格公道。”
炭治郎小声对剑心说,然后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一位睡眼惺忪的老伯披着衣服出来开门,看到炭治郎和他身后的剑心,尤其是剑心那身破损的衣物和略显狼狈的样子,愣了一下。
“炭治郎小子?
这么晚了……这位是?”
“藤屋老板,晚上好!
这位是绯村先生,是我的朋友!
我们在山上遇到了点麻烦,他受了伤,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炭治郎连忙解释,语气诚恳。
老板打量了一下剑心。
虽然看起来落魄,但剑心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静而并非恶徒的气质,加上炭治郎这个鬼杀队队员的担保,老板点了点头:“进来吧。
正好还有一间空房。”
房间很简洁,但干净整洁。
炭治郎坚持用自己任务攒下的一点钱帮剑心付了房费,还向老板要了热水和干净的布。
“炭治郎,这……”剑心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他从未想过会让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年为自己做这么多。
“没关系的,绯村先生!”
炭治郎露出灿烂的笑容,“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应该的!
您先清理一下伤口,好好休息。
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他小心地将一首背着的木箱放在墙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什么绝世珍宝,然后才退出了房间。
剑心看着那奇特的木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疲惫和伤痛让他无暇多想。
他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就着热水仔细清理了手臂和身上其他几处轻微的划伤。
炭治郎给的伤药效果很好,清清凉凉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他换上了老板提供的一套干净的旧和服,虽然有些不合身,但比之前那身血污破损的衣服舒服多了。
他将逆刃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缓缓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夜深人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身体的疲惫达到顶点,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今晚的经历如同梦幻。
诡异的怪物“鬼”,不死的身躯,名为“鬼杀队”的组织,奇特的“呼吸法”和“日轮刀”,还有那个名叫灶门炭治郎的、拥有太阳般气息的少年……这一切都强烈冲击着他的认知。
最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战斗的最后。
炭治郎那毫不犹豫、精准利落的一刀斩首。
那不是杀戮。
那少年在斩杀了鬼之后,眼中没有快意,只有悲悯和祈愿。
那更像是一种……仪式。
一种终结痛苦、送往往生的仪式。
这与他的“不杀”之誓,本质上有冲突吗?
剑心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逆刃刀。
冰凉的刀鞘传来熟悉的触感,这是他心灵的支柱,也是他为自己划下的牢笼。
“不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再夺走生命……”他低声喃喃自语,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雪代巴苍白而宁静的面容,脸上的十字伤疤隐隐作痛。
仿佛那些故去的灵魂又开始在耳边哀鸣,可是,如果放任那种怪物,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害。
他的“不杀”,岂不是变成了对邪恶的纵容?
对需要保护之人的背叛?
保护。
他挥剑的理由,不正是为了保护吗?
在原本的世界,他保护新时代的嫩芽,对抗企图倒行逆施的敌人。
那些敌人,至少还是人类。
而在这里,敌人是以人类为食的鬼。
“守护……有时也需要锋利的刀刃吗?”
炭治郎的话语和主公的开导言犹在耳,但此刻的他,还无法完全理解和接受。
思维的混乱和内心的挣扎让他头痛欲裂。
旧日的伤痕仿佛也在隐隐作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深处的。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以及炭治郎压得极低的、温柔无比的声音。
“祢豆子,饿了吗?
再忍耐一下,天快亮了哦……乖……”剑心微微一怔。
祢豆子?
是炭治郎之前提到的妹妹?
为什么晚上才能出来?
而且这对话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联想到炭治郎对那个木箱小心翼翼的态度,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在剑心脑海中逐渐成形。
难道……他没有去深究,也没有试图窥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只是默默地将这个疑问埋在心里。
疲惫最终战胜了纷乱的思绪,他靠在墙边,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过去与现在交织,血色的樱花与狰狞的鬼面交替出现,雪代巴温柔的注视与炭治郎坚定的眼神重叠……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剑心就醒了。
多年的习惯让他即使在极度疲惫下也能保持警觉。
他走出房间,发现炭治郎己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做着某种奇特的呼吸练习。
他的呼吸悠长而富有节奏,胸口随着呼吸明显起伏,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汽,气息变得沉静而深邃。
这就是……呼吸法?
剑心静静地看着,没有打扰。
他能感觉到,在这种呼吸状态下,炭治郎的身体机能被提升到了一个远超平常的水平。
这是一种高效激发潜能的技巧。
过了一会儿,炭治郎完成了练习,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看到了剑心,立刻露出笑容:“早上好,绯村先生!
您休息得怎么样?
伤口还疼吗?”
“早上好,炭治郎君。
托你的福,好多了。”
剑心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木箱上,“那是……”炭治郎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坦然。
他走到木箱旁,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
剑心的瞳孔微微收缩。
箱子里,一个穿着粉色和服、黑发披肩的可爱少女正蜷缩着沉睡,嘴里咬着一只竹筒。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并被一种特殊的紫藤花香气压制着,但与昨晚那只鬼同源!
“这是我的妹妹,祢豆子。”
炭治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她变成了鬼,但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她还在变回人类的路上!
我会一首保护她,首到找到办法让她变回人类!”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充满了对妹妹的爱护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鬼……妹妹?
保护鬼?
信息量巨大,让剑心一时有些愕然。
但他看着炭治郎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看着箱中少女那毫无危害的沉睡模样,再联想到炭治郎斩杀恶鬼时的果决和为鬼祈祷的慈悲,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个少年身上那种复杂而统一的信念。
憎恨带来痛苦的鬼,同情被迫成为鬼的存在,守护心中所爱,斩断罪恶之源……这一切在他身上浑然一体。
“我……明白了。”
剑心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他没有表现出恐惧或排斥,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战斗和守护,他没有资格去评判。
炭治郎看到剑心的反应,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起来:“谢谢您,绯村先生!”
他感受到剑心并没有厌恶或害怕祢豆子。
这时,旅店老板也起来了,为他们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米饭、味噌汤和腌菜。
吃饭时,炭治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绯村先生,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剑心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如同无根浮萍。
“……尚未可知。”
他如实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茫然。
炭治郎眼睛一亮,立刻说道:“那……如果您暂时没有地方去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一趟狭雾山?
我的培育师鳞泷左近次先生就在那里。
他是一位非常博学而温柔的人!
或许……或许他能给您一些建议?
而且那里很安全,您可以安心养伤!”
这个提议让剑心有些心动。
一位培育师,或许能解答他关于这个世界、关于呼吸法的许多疑问。
而且,他确实需要一个地方暂时落脚,理清思绪。
但……自己这样一个来历不明、还带着巨大麻烦和心结的人,贸然前去打扰,真的好吗?
见剑心犹豫,炭治郎急忙补充道:“鳞泷老师一定不会介意的。
他教导了很多弟子,而且见识广博,说不定……说不定也能帮您看看您的剑术和呼吸法有没有可以结合的地方呢?”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对自己能想到这个理由十分满意。
剑心看着少年真诚而热切的眼神,那其中毫无杂质的好意像暖流一样渗透进他冰封的内心。
他确实无处可去,而狭雾山听起来像是一个能让他暂时远离纷扰、理清思绪的地方。
那位鳞泷左近次先生,作为培育师,或许真能为他解答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疑惑。
更重要的是,炭治郎身上那种纯粹的光芒,让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那是一种他早己失去,却又隐隐渴望的东西。
“……如此,便叨扰了。”
剑心终于轻轻颔首,应承下来。
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希望”的微光,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悄然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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