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的潮湿是黏腻的，附着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清晨五点半，当第一缕孱弱的天光勉强挤进百花胡同狭窄的缝隙时，林晚星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踏过坑洼积水的地面，回到了她所谓的家。
这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像一块块难看的疮疤。
楼道里堆满了各家各户的杂物，还有一股经年不散的臭味。
她的房间在走廊最尽头，不到十五平米，除了一张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和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几乎再无他物。
但窗台上，却养着一盆精心照料的白掌，叶片碧绿，一朵白色的佛焰苞静静绽放，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仿佛是她内心不甘的具象化。
她轻轻关上门，将窗外渐渐响起的隔绝在外。
脱掉那件在夜场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实则布料廉价的黑色吊带裙，露出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瓷器般的冷光。
她走进角落用布帘隔开的简易淋浴间，温热的水流冲淋而下，洗去一夜的烟酒气和不同男人留下的令人作呕的香水味。
她搓得很用力，首到皮肤泛起淡淡的红痕，仿佛这样就能洗掉附着在她身上的、属于那个世界的污浊。
对着那块边缘己经破裂的镜子，林晚星开始仔细地涂抹护肤品。
然后，是更复杂的工序：打底、遮瑕、描画眼线。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眼尾微微上挑，天生含情，此刻用眼线笔细细勾勒，更添几分慵懒的媚意。
最后，她选了一支正红色的口红，饱满地涂满唇瓣，镜子里那张脸瞬间明艳逼人，带着一种具有攻击性的美丽。
这张脸，是她从泥潭里爬出去的唯一梯子。
简单煮了碗清水挂面，滴几滴酱油，就是一天的开始。
她吃得很快，但姿态并不粗鲁，长期的夜场工作让她在任何时候都下意识地维持着一种可供观赏的仪态。
上午是宝贵的补觉时间。
下午两点，她准时醒来，开始另一种工作——翻阅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过期时尚杂志，用手机搜索本市财经新闻和豪门八卦。
她尤其关注陆氏集团的动向，剪报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陆家成员的信息：掌权的陆老夫人严厉精明，二少爷陆文博能力出众但锋芒毕露，而那位深居简出的大少爷陆文轩，则信息寥寥，只隐约提及他自幼体弱，是家族里一个近乎透明的存在。
林晚星的目光在陆文轩三个字上停留最久，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
傍晚六点，她再次对镜梳妆。
这次的妆容比清晨更浓艳，眼影是带着细闪的桃金色，唇色也更炽烈。
她换上另一条更显身段的亮片短裙，外面罩一件长款风衣，将满身的风情暂时遮掩。
推开门的瞬间，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便黏了上来。
“啧，又出去了，真是比上班还准时。”
隔壁的王阿姨端着洗菜盆，斜着眼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条走廊听见。
“人家那是上夜班，赚的是快钱，我们可比不了。”
另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附和。
“穿成这样，也不知道勾引谁去，正经姑娘谁像她这样？”
“狐媚子！
心术不正！”
恶意的低语从西面八方涌来。
林晚星却像是没听见，她甚至停下脚步，拢了拢风衣的领子，对着那群窃窃私语的老太太，绽开一个娇媚得无懈可击的笑容，声音又软又糯：“张阿姨，您这新烫的头发真显年轻！
王阿姨，您家小明最近成绩怎么样呀？
需要补习的话，我可以介绍家教哦。”
她笑得越是明媚无害，那些老太太的脸色就越是难看，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憋得自己内伤。
林晚星心里冷嗤，这些被困在方寸之地、靠着咀嚼他人苦难来获取卑微优越感的人，她们的语言暴力，伤不到她分毫。
她们嫉妒的，不过是自己还有挣脱这烂泥潭的勇气和资本。
——华灯初上，魅影俱乐部开始苏醒。
这里是城市的另一面，欲望和金钱在迷离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中赤裸裸地交易。
林晚星脱下风衣，瞬间融入这片光怪陆离。
她是这里的头牌之一，花名夜莺。
舞台上，她是掌控全场的女王。
音乐响起，她随着节拍舞动，腰肢柔软如水蛇，眼神迷离如烟，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暗示又保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撩拨着台下每一个男人的神经。
口哨声、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她享受着这种被瞩目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且有价值。
但真正的工作在台下。
她端着酒盘，穿梭在卡座之间，笑容是她的通行证。
她能准确地叫出常客的姓氏，记得他们的喜好，说最动听的恭维话，喝下他们递来的每一杯酒，无论那是昂贵的洋酒还是劣质的调制饮料。
“李总，您可好久没来了，是不是把我们都忘了呀？”
她软绵绵地靠过去，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对方的衣袖。
“张少，这杯我敬您，祝您生意兴隆！”
她仰头饮尽，喉颈拉出优美的线条，引来一阵叫好。
她与他们猜拳、摇骰子，输了她娇嗔地认罚，赢了她巧笑倩兮地要求对方喝下双倍。
她熟练地应对着各种或明显或隐蔽的揩油，总能不着痕迹地避开关键部位，或者用一杯酒、一个眼神巧妙地化解。
她看起来放浪形骸，与每个客人都打得火热，但那双妩媚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片清醒的冰原。
她在观察，在评估，在筛选。
哪些是只会夸夸其谈的草包，哪些是色厉内荏的脓包，哪些是真正有价值的潜在目标。
她的目标明确，那就是找一个跳板，一个能让她彻底告别百花胡同和魅影的跳板。
这个男人必须有钱，有足够的地位，最好还容易掌控。
比如，那个传闻中病弱的陆家大少，陆文轩。
她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自己的网上静静等待，同时绝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风吹草动。
凌晨三点，喧嚣散尽。
林晚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百花胡同。
卸下浓妆，镜子里是一张难掩憔悴的脸。
胃里因为过量饮酒而灼烧难受，她抠着喉咙，吐掉一部分酒水，试图减轻身体的负担。
然后，她拿出那个破旧的存折，看着上面缓慢增长的数字，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雨水渗漏留下的污渍，对自己默念：林晚星，你一定会离开这里。
你要住进最亮的房子里，要让那些曾经轻视你、唾弃你的人，都只能仰望你。
夜色深沉，这座城市的一端，破败的筒子楼里，一个女人的野心如同暗夜里的苔藓，疯狂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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