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砸得人睁不开眼。
脚下的泥泞,浑浊冰冷,裹着脚踝上沉重的木枷,每拖动一步,都像拖着千斤巨石。
冰冷浑浊的泥水灌进破烂不堪的草鞋,早被磨破的脚底板浸泡在刺骨的寒凉里,钻心的疼混合着麻木。
林玄狠狠打了个寒噤,雨水顺着湿透贴在额前的头发流进眼睛,涩得生疼。
他费力地甩了甩头,试图看清眼前这片被铅灰色雨幕笼罩的死寂山林——骊山北麓。
不是做梦。
那股熟悉的、属于二十一世纪博物馆里秦简的淡淡霉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雨水的气息,残酷地提醒着他:这是真实的。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一名研究秦汉简牍的研二学生,在博物馆的恒温恒湿柜前,小心翼翼戴着手套,触摸那片刻着神秘符号、“荧惑星落华野”记录的残简。
指尖传来一丝突兀的锐痛,似乎被简片边缘没注意到的尖刺刺破了。
血珠沁出,瞬间渗入那斑驳的竹青纹理,紧接着,意识就被一股狂暴的黑暗漩涡彻底吞没。
再睁眼,己是身陷囹圄,押送骊山的刑徒!
“看什么看!
快走!
耽误了工期,把你剐了扔进陵坑填土!”
身后传来秦卒粗暴的呵斥,带着浓重关西口音的声音如同炸雷,随即就是一条沾了水的皮鞭呼啸着抽打在背上!
“啪!”
湿透的单薄麻衣根本抵挡不住,火辣辣的剧痛瞬间炸开。
林玄一个趔趄,要不是前后都有被铁链拴着的囚徒拉扯着,几乎要一头栽进冰冷的泥水里。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咽了下去。
愤怒?
屈辱?
不。
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丝荒诞的迷茫。
大泽乡!
陈胜王!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脑海里翻江倒海,那些被他翻阅过无数次的史记片段,那些被导师在课堂上详细剖析过的秦末烽烟,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队伍,只是被征发去骊山修造阿房宫和始皇陵的数万刑徒之一。
而就在不远的地方,不远的将来(也许就是几个月后?
),两个叫陈胜、吴广的屯长,会在大泽乡振臂一呼……可那是未来!
他现在身处的是秦二世元年!
是赵高指鹿为马、胡亥倒行逆施的最黑暗开端!
是秦律严苛到“失期法皆斩”的时代!
死亡,像高悬在头顶的铡刀,离脖子只有半步之遥。
脖子上这沉重的木枷,每一步的蹒跚,背后秦卒的鞭子,就是现实的铁证。
“不想立刻死在这里,就得活下去!”
林玄咬着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浑浊的眼神透过雨幕扫视着西周的环境和身边的同伴:他们大多形容枯槁,眼神空洞,行尸走肉般麻木前行。
死亡的气息萦绕着整支队伍,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轰隆隆!!!”
不是雷鸣!
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仿佛沉睡的巨兽在脚下苏醒!
大地在剧烈晃动!
众人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惊呼惨叫声瞬间被更猛烈的山体咆哮淹没!
“不好!
山洪!
山洪暴发了!!!”
队伍最前方传来绝望的嘶喊。
林玄猛地抬头,只见浑浊的巨浪如同一条翻滚的土黄色恶龙,裹挟着断裂的树木、巨石,从他们头顶的山坡疯狂咆哮而下!
速度快得惊人!
“快!
分开!
往高处跑!
解开链子!”
一个稍显镇定的囚徒头目嘶吼。
绝望的混乱瞬间爆发!
所有人都想挣脱束缚,争先恐后。
但沉重的脚枷和拴在一起的铁链成了致命的催命符!
林玄心脏狂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不能在这泥泞里!
必须抢占高处!”
他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
他猛地看向左侧山壁上一块向内凹陷的巨大岩壁!
那是绝佳的避风港!
距离……大概五十步!
在平时轻松跃过,此刻却隔着深沟,在狂暴的泥石洪流面前如同天堑!
洪水咆哮着己经冲到了队伍边缘!
惨叫声顷刻响起!
“就是那里!
快!”
生死一线!
他拼尽全力,拖着沉重的枷锁,无视背上的剧痛和泥水的阻滞,朝着那块救命的岩壁发狂般冲去!
脚下的泥水裹挟着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背后的冰冷和死亡气息越来越近,死亡的浪潮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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