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黄昏，黏腻而沉闷。
高三开学不过半月，那种无形的、名为“未来”的压力，己经像一层密不透风的塑料薄膜，紧紧裹住了叶今笙的呼吸。
头痛，像是有一根细韧的钢丝，从太阳穴的一端穿进去，在脑仁里不紧不慢地绞着。
耳边是同学们嗡嗡的议论声、翻动书页的哗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这些平日里被忽略的背景音，此刻却被放大了无数倍，尖锐地刺着她的鼓膜。
她己经连续失眠快一周了。
每当夜深人静，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睡意，身体就会猛地一沉，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失重感让她心脏骤紧，随即惊醒，一身冷汗。
反复出现的坠落噩梦，像永不疲倦的幽灵，啃噬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
“今笙，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同桌林薇递过来一颗薄荷糖，语气带着关切。
叶今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剥开糖纸将清凉的硬糖塞进嘴里。
薄荷的刺激暂时压下了喉咙口的恶心感，却驱不散眉宇间的疲惫。
她知道自己状态在下滑，上次小测的数学成绩己经亮起了红灯，这让一向好强的她感到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放学铃声像是赦免令，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
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环境。
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离学校不远处的江边。
江风带着水汽的微腥拂面，稍稍吹散了些许闷热和头脑的混沌。
她沿着堤岸慢慢走着，看着浑浊的江水在夕阳余晖下泛着碎金般的光点，心情略微平复。
就在这时，前方桥墩下的阴影里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响动。
呵斥声、肉体碰撞的闷响、重物滚落的声音。
叶今笙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绕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呼”的一声破空锐响，一个模糊的绿色影子从阴影里疾飞而出，不偏不倚，重重砸在她的额角！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叶今笙只觉得额角一阵剧痛，眼前瞬间发黑，温热的液体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她踉跄一步，捂住伤处，指尖一片黏腻。
疼痛和惊吓让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被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取代。
无妄之灾！
简首是飞来横祸！
阴影里的混战似乎也因这个意外而停顿了一下。
几个模糊的人影迅速散开，跑远，只剩下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光，站在桥墩旁，朝她这边望过来。
叶今笙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感觉到一道带着戾气和审视的目光。
她气得浑身发抖，也顾不得伤口，用尽力气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报警电话。
“喂！
110吗？
江滨公园东段桥墩下，有人打架斗殴！
还砸伤了我！”
她对着电话那头急促地说着，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的接警员声音平稳，询问着地点和情况。
但不知为何，叶今笙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过于流程化。
问话，记录，然后说马上派人来处理。
整个过程快得像是按了快进键，缺乏一种真实事件中应有的紧迫感和情绪波动。
挂了电话，她再抬头望去，桥墩下那个高挑的身影也己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片狼藉和那个砸中她的、己经碎裂的绿色玻璃瓶碎片。
瓶子是那种常见的啤酒瓶，浓郁的绿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大坨凝固的、令人不适的……芥末。
警察来得确实很快，几乎是她电话挂断后没多久就出现了。
两名穿着制服的民警，表情严肃。
但叶今笙在描述经过，指着自己流血的额角时，却莫名觉得其中一位年长警察的脸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的询问和记录也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近乎麻木的效率。
处理结果更是简单得让她愕然。
登记了她的信息，查看了伤口（建议她自行去医院处理），询问了那几个逃跑者的样貌（她根本没看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警察安慰了她几句，语气却平淡得像在念稿子，随即收队离开。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寻常，仿佛只是走个过场，将这件意外迅速翻篇。
叶今笙捂着依旧刺痛的额角，站在渐渐被暮色笼罩的江边，心里堵得厉害。
除了身体上的疼痛，更多是一种荒诞和无力感。
那个砸中她的绿色瓶子，警察模糊的脸和快进般的处理流程……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江水腥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烂人烂事。
她这样告诉自己。
当务之急是去诊所处理伤口。
她转身离开江边，没有回头。
因此，她也没有看见，在远处堤岸的柳树下，那个去而复返的高挑身影，正静静地、目光复杂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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