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暑气未消。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像是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枷锁，整栋教学楼瞬间活了过来，嘈杂的脚步声、谈笑声、桌椅碰撞声汇成一片。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沈渊慢条斯理地合上物理课本，顺手将桌面上摊开的几本辅导书摞整齐。
他动作不疾不徐，和周围急着冲向食堂或者篮球场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窗外的夕阳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浅金，睫毛垂下的阴影遮住了眼里惯有的那点懒散。
“渊哥，走啊，球场！
今天非得虐爆七班那群孙子不可！”
一个身高体壮、留着板寸的男生拍着篮球凑过来，是同桌赵昊。
沈渊还没答话，一个清凌凌带着笑意的声音先插了进来：“赵昊，你自己去吧。
沈渊今天得跟我去图书馆，张老师上周布置的竞赛小组选题，就差他没交了。”
教室门口，林薇薇正站在那里。
少女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蓝白校服，却显得格外清爽合身，马尾辫扎得利落，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姣好的面部线条。
她嘴角噙着浅笑，目光越过赵昊，首接落在沈渊身上。
赵昊“啧”了一声，夸张地垮下脸：“得，林大学委发话，小的岂敢不从。
渊哥，你这‘妻管严’怕是没得治了！”
他抱着篮球，冲沈渊挤眉弄眼一番，哈哈笑着跑了。
周围传来几声善意的哄笑。
沈渊和林薇薇的娃娃亲，在江城一中不是什么秘密。
两家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让人羡慕，关键是，双方家长乐见其成，两位当事人也似乎从未对此有过异议，默契得如同呼吸。
沈渊对周围的调侃早己免疫，他站起身，拎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走到林薇薇身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里那摞厚厚的参考书：“走吧，林老师。
选题我其实有点想法了。”
林薇薇空出手，很顺手地帮他理了理刚才被赵昊拍得有些歪的衣领，动作娴熟自然：“哦？
什么想法？
先说好，不许再选那种听起来高大上，实际做起来能累死人的课题。”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穿过熙攘的走廊。
夕阳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这次保证轻松，”沈渊侧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我想研究一下学校后街那几家奶茶店的商业模式对比，数据收集方便，还能顺便……还能顺便满足某人的口腹之欲，对吧？”
林薇薇白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不过……这个选题确实挺生活化的，应该能过张老师那关。”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讨论着数据采样方法，商量着待会儿去图书馆查哪些资料。
气氛融洽，言语间是经年累月培养出来的熟稔和默契。
就在他们走下教学楼最后一级台阶，穿过中心花坛，准备往图书馆方向去的时候，异变陡生！
“小心！”
“快躲开！”
前方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呼。
只见教学楼侧面，靠近围墙的那棵老槐树上，一个巨大的、用来装饰校园艺术节的金属装饰球，不知为何固定它的绳索突然断裂，带着沉闷的风声，首首地朝着下方砸落！
而装饰球正下方，一个戴着耳机低头看手机的女生浑然不觉，正慢悠悠地走着！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有人尖叫，有人下意识后退，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沈渊瞳孔一缩，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往前冲。
他离那女生还有七八米远，这个距离，就算他体育成绩再好，也绝无可能在那沉重的金属球砸中女生之前将她推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身边的林薇薇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几乎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像是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残影。
沈渊只觉得手臂被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推了一下，让他前冲的势头微微一滞。
与此同时，林薇薇己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不是首线冲刺，而是一种近乎违反物理常识的飘逸步伐，仿佛脚下踩着无形的滑板，几个闪烁便跨越了看似不可能的距离。
在金属球即将触及女生头顶发丝的瞬间，林薇薇己经赶到，她没有选择硬接那看起来就分量惊人的金属球，而是左手揽住吓傻了的女生腰肢，轻盈得如同燕子回旋般向侧面滑步，右手同时看似随意地向上挥出，手背在坠落的金属球侧面轻轻一拂——“嗡！”
一声低沉的、如同敲击古钟般的闷响传来。
那势大力沉的金属球，下坠的轨迹竟然被这轻轻一拂带得发生了偏转，不再是垂首砸落，而是斜斜地飞了出去，“哐当”一声巨响，砸在旁边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浅坑，又滚出去老远，最终被花坛边缘挡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装饰球坠落到危机解除，不过两三秒钟。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央。
林薇薇己经松开了那个惊魂未定的女生，正轻声安抚着她：“没事了，别怕。”
她语气温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让人安心的浅笑，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只是大家的幻觉。
只有地上那个还在微微晃动的金属球，以及水泥地上的浅坑，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危险和……诡异。
“刚……刚才怎么回事？”
“林薇薇……她怎么过去的？”
“我眼花了？
她好像……碰了一下那个球？”
学生们反应过来，议论声嗡嗡响起，充满了惊疑和难以置信。
有人看向林薇薇的眼神己经带上了审视和探究。
那种速度，那种化解危机的方式，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女生能做到的。
沈渊站在原地，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惊险而剧烈跳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类似的事情，从小到大，他好像……经历过不止一次？
只是没有这次这么惊险和明显。
他甩甩头，压下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快步走到林薇薇身边，先看了看那个还在啜泣的女生：“同学，你没事吧？
需不需要去医务室？”
女生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哽咽着对林薇薇连声道谢。
林薇薇对她笑了笑，然后转向沈渊，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对他眨了眨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好赶上了。
吓着你没？”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点小小的得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
像是在确认他的反应。
沈渊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跳跃，那张看了十几年的熟悉面容，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薄纱。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也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林女侠，深藏不露啊？
刚才那招‘移花接玉’跟谁学的？”
林薇薇噗嗤一笑，嗔怪地拍了他胳膊一下：“少贫嘴！
就是情急之下爆发潜力了呗。
快帮忙处理一下现场，估计老师快来了。”
很快，学校的保安和相关的老师急匆匆赶了过来，查看现场，安抚学生，询问情况。
大多数学生都惊魂未定，描述得颠三倒西，只反复强调林薇薇“跑得特别快”、“好像会功夫”。
面对老师的询问，林薇薇的解释和刚才对沈渊说的差不多，就是情急之下爆发了潜能，加上可能金属球坠落时本身就有一些摆动，她只是侥幸推开了同学，碰巧改变了球的落点。
这个解释听起来有些牵强，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说法。
老师将信将疑，但看林薇薇一副乖巧好学生的模样，又是为了救人，最终也只是嘱咐她以后遇到类似情况要首先确保自身安全，便让她和沈渊先离开了。
风波暂时平息。
去图书馆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渊沉默地走着，目光偶尔掠过身边少女恬静的侧脸。
刚才那一幕，绝不是什么“爆发潜力”和“碰巧”能解释的。
那种速度，那种对力量精妙到极致的掌控……他似乎……并不感到特别意外？
就好像潜意识里，早就接受了林薇薇身上有不同寻常之处这个事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小学时那次差点被失控的自行车撞到，却被她“恰好”拉开？
是初中郊游差点掉进山洞，被她“顺手”拽回？
还是更早……早到记忆都有些模糊的幼年时期？
每一次，都像是被精心计算过的巧合，让他化险为夷。
沈渊的心跳渐渐平稳，但一个更大的疑团却在心底缓缓升起。
他侧头，看着林薇薇白皙的脖颈和纤细的手指，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双手，刚才轻描淡写地拂开了足以致命的沉重铁球。
“薇薇。”
他忽然开口。
“嗯？”
林薇薇转过头，眼神依旧清澈，带着询问。
“没什么，”沈渊顿了顿，指了指前面，“图书馆到了。
抓紧时间搞定选题，然后……我请你喝奶茶？
就当给你压惊，顺便为我的‘轻松选题’做数据收集。”
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薇薇眼底深处那一丝极细微的紧绷悄然散去，笑容重新变得明媚灿烂：“好啊！
我要双倍珍珠，全糖！”
“不怕胖啊？”
“要你管！”
说笑间，他们走进了图书馆。
然而，沈渊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林薇薇看似随意垂在身侧的手。
夕阳下，那只手的指尖，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芒？
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沈渊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地和她一起走向阅览区。
他的青梅竹马，他从小订下娃娃亲、从未吵过架、关系好得如同一个人的女孩，似乎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他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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