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御花园内百花争艳，却不及今日这场赏花宴上的少女们娇艳动人。
京城适龄的贵女们个个精心打扮，只因今日太子设宴，京中才俊齐聚。
“婉清，你瞧那边。”
吏部侍郎之女赵明薇轻扯苏婉清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林公子又夺得头筹了。”
苏婉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湖畔诗会上，一袭月白长袍的林文轩刚刚放下笔，西周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春风拂过他额前几缕墨发，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林公子不愧是今科探花，这诗作当真妙极！”
太子抚掌笑道，“婉清，你素来精通诗词，不如也来品评一番？”
苏婉清微微颔首，从容起身。
她今日穿着淡碧色罗裙，行走间裙摆如荷叶轻荡，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却己胜过满园繁花。
她走到案前，垂眸细读林文轩所作的诗，轻声道：“林公子诗中有画，意境深远，尤其这‘春风不解意，却送暗香来’一句，着实精妙。”
林文轩抬眼望向她，目光温润：“能得到苏小姐赞赏，是在下的荣幸。”
二人目光相接，苏婉清浅浅一笑，退回席间。
周围投来羡慕与嫉妒交织的目光，她只作不觉。
宴席散去时，林文轩特意等在石径尽头。
“苏小姐留步。”
他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听闻小姐在寻这本《南山诗话》，恰巧前日我在书坊见到，便买了下来。”
苏婉清眼中闪过惊喜：“多谢林公子，这书我寻了许久。”
“举手之劳。”
林文轩微笑，“不知明日可否邀小姐一同游湖？
城南杏花正盛...姐姐原来在这儿！”
一个娇柔的声音打断了他。
苏雨柔快步走来，亲昵地挽住苏婉清的手臂，“母亲正寻你呢。”
苏雨柔是苏婉清的庶妹，生得娇美可人，今日特意穿了桃红色衣裙，更显明媚。
她仿佛才看见林文轩，慌忙行礼：“不知林公子在此，雨柔失礼了。”
林文轩温和道：“二小姐不必多礼。”
苏雨柔抬头时，眼中漾着崇拜的光彩：“方才公子的诗作真是精妙，雨柔有几个地方不甚明白，不知可否请教公子？”
苏婉清静静看着二人交谈，目光渐深。
三日后，赐婚圣旨下达尚书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苏正卿之女苏婉清，温婉贤淑，才德兼备；今科探花林文轩，才华出众，品行端方。
二人良缘天作，特赐婚配，择吉日完婚。
钦此——”太监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厅堂中，苏家上下跪了一地。
“臣接旨，谢主隆恩！”
苏尚书恭敬接过明黄圣旨，满面红光。
送走传旨太监后，府中顿时热闹起来。
道贺声不绝于耳，苏婉清却只安静地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盛放的海棠。
“姐姐真是好福气。”
苏雨柔走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酸意，“林公子这般人才，又是天子门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呢。”
苏婉清淡淡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今圣上赐婚，更是天恩浩荡。”
苏雨柔绞着手中的帕子：“姐姐就一点也不欢喜？
那日赏花宴，我瞧林公子对姐姐很是倾心呢。”
“婚姻之事，但求相敬如宾便是。”
苏婉清转身看向妹妹，“雨柔似乎对林公子格外关注？”
苏雨柔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姐姐说笑了，我这不过是替姐姐高兴罢了。”
这时，丫鬟前来通报：“小姐，林府送聘礼来了，夫人请小姐前去过目。”
前院中，红绸铺地，聘礼箱笼排了整整一院子。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古玩字画，琳琅满目，显尽林家重视。
林文轩站在礼箱前，见苏婉清出来，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婉清小姐。”
他上前施礼，“这些薄礼，望小姐不弃。”
苏婉清还礼：“林公子费心了。”
二人并肩查看聘礼，林文轩轻声道：“那日游湖之约未能成行，不知日后可否补上？”
苏婉清尚未回答，苏雨柔便插了进来：“林公子准备的聘礼真是周到，可见对姐姐的重视。”
她拿起一对翡翠玉镯，“这水色真好，姐姐戴上定然好看。”
林文轩微笑：“二小姐若有喜欢的，也可挑选一二。”
苏雨柔眼睛一亮，随即怯怯看向苏婉清：“这...这怎么合适？”
苏婉清目光扫过那对玉镯，淡淡道：“妹妹既然喜欢，便收下吧。
林公子好意，莫要推辞。”
林文轩闻言，眼中对苏婉清的赞赏又深几分：“婉清小姐大度。”
下聘礼成，两家长辈在前厅畅谈婚期细节。
苏婉清借口更衣，退到后院荷塘边透气。
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
她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轻轻叹息。
“小姐似乎心事重重？”
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
苏婉清回头，见林文轩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林公子怎么不在前厅？”
她问。
“见小姐离席，有些不放心。”
林文轩走到她身边，“可是对婚事有所顾虑？”
苏婉清沉默片刻，道：“婉清只望婚后能与公子相敬如宾，各守其分。”
林文轩轻笑：“小姐放心，文轩必当珍重小姐，举案齐眉。”
他伸手想为她理一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苏婉清微微侧身避开。
“公子，于礼不合。”
她垂眸道。
林文轩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保持风度：“是在下唐突了。”
前厅传来喧哗声，似是来了什么贵客。
管家匆匆来寻：“林公子，太子殿下驾到，说是要亲自为您道贺。”
林文轩只得告辞离去。
苏婉清独自站在塘边，望着池中游鱼，若有所思。
“姐姐真是好手段。”
苏雨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讥讽，“明明对林公子冷淡，却偏偏能让他倾心不己。”
苏婉清头也不回：“妹妹若有闲心管这些，不如多绣几方帕子。
听闻母亲正在为你相看人家了。”
苏雨柔脸色一白，咬牙道：“不劳姐姐费心！
只是姐姐也别太得意，这世间变数多着呢...”说罢，她转身快步离去。
苏婉清望着妹妹的背影，轻轻摇头。
她抬头望向湛蓝天空，心中默想：相敬如宾，平淡度日，便是最好的未来了吧。
怎知命运弄人，她所以为的良缘，不过是一场惊天丑闻的开端。
而此时的前厅，太子正举杯向林文轩道贺：“文轩兄得娶京城第一才女，真是羡煞旁人啊！
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林文轩笑着饮尽杯中酒，眼中满是志得意满。
前厅的喧闹首至月上中天才渐渐散去。
苏婉清卸去钗环，正准备就寝，门外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清儿，睡下了吗？”
是母亲沈氏温柔的声音。
苏婉清连忙起身开门：“母亲，这么晚了，您还没歇息？”
沈氏端着一个小巧的炖盅走进来，眉眼间带着一丝倦色，却依旧温柔：“今日忙碌，你也没好生用些东西。
这是厨房温着的燕窝，你用些再睡。”
母女二人在窗边的榻上坐下。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沈氏细细端详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清儿，一转眼，竟要出嫁了。”
她伸手，慈爱地替苏婉清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今日下聘，母亲瞧着，那林探花人才是极好的，对你似乎也颇为上心。
你…心中可是愿意的？”
苏婉清握着温热的炖盅，垂眸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圣上赐婚，门当户对，林公子本人亦是青年才俊，京中不知多少女儿家羡慕这门婚事。
女儿…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沈氏是何等人物，执掌苏家中馈多年，心思剔透，立刻听出了女儿话语里的那丝淡然，而非新嫁娘该有的羞涩与期盼。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清儿，这里没有外人，只有娘亲。
告诉母亲，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母亲只愿你日后能过得舒心如意。”
感受到母亲的关怀，苏婉清的心防稍稍卸下。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平静，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通透：“母亲，女儿真的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
林公子很好，家世、相貌、才学，无一不是上之选。
女儿所求，不过是婚后能相敬如宾，安稳度日。
至于那些话本里写的倾心相爱、鹣鲽情深…”她微微摇了摇头，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女儿从未奢望过。
如此，便很好了。”
沈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既有欣慰女儿的懂事明理，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叹道：“你能如此想，也好。
这世间的夫妻，能举案齐眉、相互敬重，己是难得的福分。
林家家风清正，林夫人也是个和善人。
只是…”她话锋微顿，声音压低了些，“那林家二房人口虽简单，但林文轩毕竟是二房独子，备受宠爱。
你过去后，既是长媳，又是宗妇，要打理中馈，应酬往来，其中不易，你要心中有数。
再者…”沈氏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我观你那庶妹雨柔，今日瞧林探花的眼神…似乎过于热切了些。
她心思活络，你日后需得多加留意，保持距离，莫要让她近了你们的身，平白生出事端。”
苏婉清想起白日的种种，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母亲放心，女儿会谨守本分，打理好内宅，不堕我们苏家女儿的声名。
至于雨柔…”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若安分，便是我苏家嫁出去的女儿，自有她的体面；她若不安分，女儿也绝非软柿子任人拿捏。”
听到女儿这番话，沈氏才真正放下心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
你能如此想，母亲就放心了。
我的清儿聪慧明理，定能经营好自己的日子。”
她起身，替女儿拢了拢衣襟，“夜深了，快些歇息吧。
明日还要试穿嫁衣呢。”
“母亲也早些休息。”
苏婉清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沈氏又回头，柔声道：“清儿，记住，无论何时，苏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宁静。
苏婉清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沐浴在月光下的海棠树，心中一片平静。
她对未来的规划清晰而明确——履行好一个妻子和主母的责任，维持一段相互尊重的婚姻，拥有一个安稳顺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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